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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7月14日，龚小秋收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，四百元整，以一张邮政支票的形式。
这天恰逢暑假前的最后一个返校日，她坐在座位上拆信封，激动地惊叫出声。
教室里异常安静，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。
“龚小秋，你喊什么？”班主任手上拿着成绩表，语气严肃，“看看你这次的期末成绩，物理不及格，排名照比期中考试下降了好几十名，眼看就要掉出年级前二百了。”
龚小秋的笑容僵在嘴角。
最近她忙着写作文，把课后学习的时间压缩到极限，数学最后三道大题一道也没解出来，物理就更别提了，放眼试卷，到处都是红叉叉，简直像是错号的练笔场。
没关系。龚小秋心想，有了这笔钱，她就能趁暑假给自己报上补习班，穷追猛赶，开学惊艳所有人。
这天离校时，她在市一中门口遇到了葛思蕴。
“下周三是我的生日，来我家参加生日派对吧。”
龚小秋接过那张做工精致的邀请卡，里面有葛思蕴的拍立得照片和家庭住址。像这样的卡片，学校旁边的文具用品商店卖三张四十元。
“一定要来啊。”葛思蕴上车前，再三嘱咐她。
一个星期前，她的名字出现在市一中公告栏的光荣榜上，全省物理竞赛二等奖，分数在市一中的参赛选手中位列第一名。
三天前，她的名字又出现在高中部的直升名单上，仍是榜首。
龚小秋心里五味杂陈。
葛思蕴帮过她不少忙，她过生日，她理应帮她庆祝，可是买生日礼物需要花钱。爸妈不会给她这笔钱，龚小秋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她把手伸进校服口袋，摸到了那张邮政支票。
“贺冬冬，葛思蕴过生日，你打算送她什么礼物？”
贺冬冬从没参加过生日派对，也没送过人礼物。
“难道葛思蕴没邀请你吗？”
龚小秋很惊讶，在她的印象里，葛思蕴跟贺冬冬的关系比跟她更亲近，邀请了自己，却没邀请贺冬冬，这不合常理。
“那如果她邀请你，你会送她什么礼物？”
“我没想过这个问题。”
贺冬冬总是很诚实。
龚小秋想到了那只嫩黄色的笔袋，她猜，说不定贺冬冬也会送葛思蕴一只新笔袋。
这天，龚小秋在文具商店里挑选了很久，揣测葛思蕴的喜好。
她平时喜欢穿淡粉色和米黄色的T恤，搭配同色系的运动鞋，书包的款式很多，有时双肩背，有时斜挎包，外套长短厚薄，都是饱和度不高的浅色系。
最后，龚小秋从搁架上拿起一只封面印有手绘图案的淡绿色手账本，翻到背后查看价签。
二十七块，在她的预算之内。
包装纸和贴在封口上的蝴蝶结店里免费提供，只需要多花两块钱买张书写寄语的卡片。
祝葛思蕴，十五岁生日快乐，永远发光。
龚小秋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，端详着这行整齐的方块字，交到店员手里，和手账本一齐封进包装。
华光御府小区坐落于丘山市中心，绿化采用法式园林设计，内部水系纵横植被丰茂，随处可见白色大理石雕，造型别具一格，龚小秋看出了神，险些错过邀请卡上约定的时间。
她气喘吁吁跑进29栋1单元，电梯门正要关闭，被葛思蕴的好友瞿一闻眼疾手快挡住。她们之前见过几次面，不算熟识。
龚小秋看到瞿一闻手里提着纸袋和装在透明盒子里镶满草莓的蛋糕。
“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来参加派对吗？”
“五个。”瞿一闻比出数字，“你，我，霍歆瑶，卢雪和胡南，今天是girl's day。”
龚小秋恍然大悟，原来这就是贺冬冬没能受邀的原因。
生日派对布置的很温馨，字母气球，超大玩偶，卡通手办和鲜花，不同尺寸的蛋糕摆了四个，点燃蜡烛，葛思蕴坐在正中双手合十，闭起眼睛许愿，身上那条米白色的绢丝连衣裙布料里掺了银丝，随烛光摇曳闪烁。
吹灭蜡烛，大家纷纷送上礼物。
瞿一闻的礼物是一瓶颈部系蝴蝶结的香水，霍歆瑶是粉色水晶手链，卢雪是乐高花束积木，胡南是生日夜星空图，相较之下，淡绿色的手账本显得既普通又缺乏心意。
“谢谢你们送我的生日礼物，我全部都很喜欢。”
葛思蕴笑起来时，眉眼向上拱起，左侧嘴角下面有一枚浅浅的梨涡，侧对阳光能看到脸颊上细密的汗毛，肤色红润均匀，鼻头上细小的黑痣随表情变化不停跃动。
这是龚小秋第一次认真观察另一个女孩的脸，她觉得葛思蕴举着拍立得和朋友一起拍出的照片，随便一张都像夏日饮品广告里的少女明星。
“葛思蕴，你上次买的那条牛仔裤借我试试。”
女生聚会中总有一个时刻，带领大家活动的范围由客厅向房间转移，今天的这一时刻是由霍歆瑶发起的。
葛思蕴的房间很大，结构复杂，进门一只灰绿色的五斗柜，上面摆着她的艺术照片，是挂在墙上的缩小版。左转进浴室，右转进卧房，一侧是大面积落地窗，另一侧就是这次聚会的终点，衣帽间。
龚小秋第一次见有人tຊ为自己的衣服单独安排一间卧房，面积堪比自家客厅。她在浴室、卧房和衣帽间之间来回穿梭，脚步轻快地像要飞起来。
这间屋子让她回到幼时，距离丘山市八十多公里的霍家村。
早起帮姥姥浇菜园，手上提着水桶，一脚踩进坑里，身体失去平衡，桶里的水浇了满身。
龚小秋蹲下身去看，发现好好的泥土地上莫名多出一道坑洞，抄起铁锹顺着洞口往下挖，不出两下，准能碰到东西。她伸手把它抓起来，两个拳头大小的鼹鼠，尖尖的爪子向外翻，支着门牙，鼻子一刻不停嗅。
龚小秋顺着洞穴往下挖，把菜园子翻了个底朝天。菜没浇成，反倒挨了顿揍。
“看你干的好事。”她指着鼹鼠的鼻子，学妈妈教训她时的模样，趁夜色偷偷把它带到后山去，“以后别再来了，要是被我姥姥抓住，下场可没这么好。”
鼹鼠没理她，眨眼的工夫钻进泥土里。它建的房子就像葛思蕴的卧室，一个洞紧挨着一个洞。
龚小秋跑累了，仰面躺在地板上，闭上眼睛，想象自己正在鼹鼠朋友家做客。此时，它们正忙着在洞穴里翻找漂亮的牛仔裤和T恤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