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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这一幕，黑蛋总会想起当年的残局，耳边也似乎传来爸妈无能为力的痛哭声。
黑蛋悄无声息地攥紧手。
宋之景挡在他的前面，知道他的害怕，清瘦的手拍着他的肩膀。
屋外的潘荣可不管父子俩在干什么，招呼着他们就往房子里冲。
李婶子家。
张秋宛听到外头的动静，像是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，沉默不语。
李婶子也抓紧门楣的柱子，像是担心，又像是恐惧。
谁也不敢出声。
宝珠被捂着耳朵，却能感受到四周寂静，还有那份不安。
年幼的宝珠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，只能凭借本能挪动着小身体。
张秋宛察觉女儿的不安，轻轻地用手拍着她的肩膀。
她其实前几年，在县城里也见过戴着红袖章的同志到处抓人然后游街批斗的画面，当时场面闹哄哄，每个人都惴惴不安。
还好这一两年县城没有之前那么乱。
眼下宋之景一家却即将要遭遇这些。
也许是当了妈妈，张秋宛在想宋之景被抓走，黑蛋怎么办？
张秋宛心一下沉下去。
屋外。
宋之景的态度非常随和，甚至没有任何惧怕。
潘荣以为他是装腔作势，不禁轻蔑一笑。
早知道自己就不亲自带人来。
宋之景站在门口，目光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口。
伴随十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齐刷刷冲上来时，黑蛋忽然反手握紧宋之景的手。
大院这时传来一声怒吼：“你们在干什么？”
来人气势汹汹，气喘吁吁，身后还跟着几个人。
他瞧见潘荣，当即不客气说：“我让你在家好好准备结婚，你怎么忽然跑来这里。”
来人赫然是潘荣的叔叔。
潘荣正奇怪，潘明就拽着他往院子外走。
潘荣不耐烦地甩开：“我正在批斗……”
“人家宋同志清清白白，你凭什么批斗。各位同志，我是潘荣的叔叔，也是g委会的一员，都怪我们消息有误，让大家都误会了宋同志，大家都先回去。”
潘明挥挥手，指示其他年轻的小伙子先回去。
众人一看，好端端地抓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，面面相觑。
尤其是潘荣一把甩开潘明，不悦地说：“叔，他是走资派。”
“人家宋同志清清白白，你要是再污蔑人家，我让你亲爸收拾你。”潘明搬出潘荣的父亲。
潘荣还想当作没听到。
潘明暗地里掐住他的胳膊低声说：“你最近勾搭的寡妇是住在这个大院吧？”
潘荣脸色变了变。
潘明：“女方那边还不知道，你好好跟人寡妇断干净，剩下的事情我来负责。”
他拍拍潘荣的肩膀，意味深长。
潘荣看出一点门道，心里不服，可面上还是不情愿地点头。
“我们先回去。”
他们来的阵仗很大，转眼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去。
好几个人心里不服气，看向潘荣，却听潘荣低声说：“我们下次再来。”
他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。
十几个都走了，院子当即空荡荡。
宋之景招呼黑蛋先回里屋。
黑蛋瞧了瞧宋之景，再瞧一眼屋外的潘荣，点了点头往里屋走。
宋之景从门口走到潘明的跟前，轻声道：“潘主任，今天这事多谢。”
“是我侄子不懂事，宋同志也千万别放在心上。”
宋之景主动伸出手，潘明也笑着跟他握手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潘明收起了精明，露出几分憨厚笑容。
他们都是成年人，一个眼色一句话，已经表明了意思，再多的话也不用多言。
故而潘明说了一两句话便走了。
今天这场闹剧，也彻底落下帷幕。
宋之景注视潘明的背影，若有所思地扶了扶眼镜。
屋子里，张秋宛没想到事情这么轻而易举解决，眉头蹙起。
宋之景是怎么做到的？还是说他有人脉？
张秋宛悄悄推开里屋的门，露出缝隙，见到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，想了想，还是又关上门。
殊不知，宋之景在听到轻微的开门声，目光已经落在李婶子家的门上。
他没有声张，今天的事情好像从未发生过。
宋之景回到家里，关上门。
半晌，院子里又陆陆续续地传来嘈杂声。
大家伙煮饭的煮饭，洗衣服的洗衣服，一切照旧。
但关于宋之景的传言，大家又多了几分议论，谁也就没想到宋之景会平安无事。
于是宋之景这几天在路上遇到打招呼的人，都比之前多。
陶寡妇那边知道宋之景那边没事，不安地将自己关在房内好几天，连带孩子们也没出过屋门。
大家伙嘲讽陶寡妇这是怕了。
陶寡妇听着外面的议论声，咬牙切齿，卫大宝几人受不了想要出门。
却被陶寡妇紧紧搂在怀里。
“你们这段时间先别出去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卫大宝不服气地挣扎。
陶寡妇愤愤不平：“还不是宋之景使阴招。”
姓潘的竟然要跟她分清界限，不肯见她，甚至还娶了妻子，压根不管她。
在她的苦苦央求下，潘荣不为所动，还说玩腻了。
陶寡妇气得发抖，可是她不敢跟潘荣闹。
找其他相好的诉苦，结果个个都把她当作瘟神。
尤其是昨天黑蛋还上门要换玻璃的钱。
碍于面子，她咬着牙给给了钱。
自此以后更恨宋之景一家。
陶寡妇眼珠子愤恨地透过窗户，死死盯着正在大院里跟宝珠玩的黑蛋。
小畜生。
她把黑蛋也一并恨上。
怀里的几个孩子看她扭曲的面容，有些害怕地发抖。
院子里的黑蛋不知道陶寡妇躲在屋子里骂他。
他这几天因为举报的事情被解决，心里开心。
谁知宝珠今天来大院找他玩，还非要骑他肩膀。
黑蛋只能咬牙让宝珠一直骑着他的脖子。
宝珠骑在他的脖子上“咯咯”地笑着。
张秋宛下班来接宝珠，见她今天竟找黑蛋玩，还骑他脖子上，不禁有些难为情。
“宝珠。”她连忙将宝珠抱下来，然后拿出自己的手帕给黑蛋擦擦脖子上的汗水。
黑蛋难得被人用手帕擦脖子的汗水。
尤其是这人还是宝珠的妈妈，长得很漂亮，很像妈妈。
黑蛋有些小害羞，盯着地上。
张秋宛可不知道黑蛋的小心思，不好意思地黑蛋擦去汗水，又悄悄给他塞了几颗糖果。
黑蛋一看她塞的糖果，着急地要还给她。
张秋宛拒绝地别手：“就当你陪我家宝珠玩的谢礼，你别跟我客气。”
“可我陪宝珠玩才不是为了糖果。”黑蛋很有原则地抿着唇，把糖果塞给宝珠，生气的侧过身。
宝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，眨巴眨巴眼睛。
张秋宛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伤害他的自尊，犹豫了一下，蹲下身子与他平视。
“对不起。”
黑蛋听到这话，猛然睁大眼睛。
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向他道歉的张秋宛，这还是第一次有大人跟他道歉。
好奇怪。
黑蛋别扭地都不敢看她。
“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陪宝珠玩，可我忘记你是小孩，总想着人情往来，所以阿姨先跟你说对不起。”
“你能不能原谅阿姨。”
张秋宛的话，一下子令黑蛋不知所措，脸颊涌入绯红，却因为太黑，没有瞧见。
“我……我原谅你了，你……你不用跟我道歉。”
张秋宛笑了笑，这个孩子其实蛮善良，也很可爱。
她忍不住摸了摸黑蛋的头发，却听到黑蛋惊奇地喊了一声：“爸爸！”
张秋宛猛然往后望去，宋之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。
他的目光充满审视。
但又转瞬即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