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24-04-22 17:24 | 栏目: 民间鬼故事 | 点击:次
肆拾伍·太医院(四)
沈惜在外头等她不出来,又听见铜盆翻倒的声音。待进来看时却瞧见沈绣在埋头收拾,脸上却笑眯眯的,和从前平淡从容的样子不同。但具体如何不同,沈惜难以描述,只觉得亲切。
像多年前双亲还在时的沈绣,脸上那种笑意,不是假的。
沈惜靠在门边,不想惊动姐姐。看窗格子上的阳光丝丝缕缕照进屋中,蓦地想起前日里听到的新戏词:袅晴丝吹来闲庭院,摇漾春如线。
而此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,恰晒药的院子里没什么人,而那脚步是个男子。沈惜匆忙回避,只瞧见半边袍角,是穿了身宝蓝杂宝纹暗花圆领袍、收拾得崭新齐整的苏预。她吓得离了半丈远行了个礼就跑,而苏预根本就没瞧见她,步伐直直的,掀帘子就进了里间。
沈绣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,嘴边笑意尚未褪去,听见门帘响,以为是沈惜,怕她担心,没抬头地就开口,语气还有温柔余韵:
“不妨事的阿惜,我没留神撞翻铜盆罢了,怪乱的,不要进来。”
而手上的布立即被拿走,那手指碰到她,沈绣心就猛跳,像梦里的狂想忽而变为现实。她没抬头,但透过地上那一汪水,却不可避免地与他眼神相碰。
他眼睛生得好,亮荧荧,瞧人时总有电光,而今日又比平常更亮几分。沈绣不敢再看,但苏预将她手腕捉过去,验看她手上被冻红的地方。
“天气冷,为何用凉水。” 说完,十分自然地捂住她的手搁在脸上。她惊得往后躲,他就拦住她的腰把人带起来。身体相撞时她双颊红得能烫虾子,而苏预不说话,那眼睛像看穿她心事,因而变得更炽烈。两人都无言,她要抽手回去,他反握得更紧,甚至捋起她袖口去查看被镯子盖住的地方,仍有浅淡红痕。
“外、外头有阿惜。” 她慌乱提醒。
“没瞧见外头有人。”
他没放手:“是我失礼,昨夜。” 又清了清嗓子:“未能节制。”
沈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她自忖擅长应对各类唐突的人或事,但每每遇上这人,她往常的端庄稳当就都要失灵。因他的狂飙突进实在是依赖天赋灵性,她无所遁形,只能做回毫不掩饰的自己。或好或坏,都无从补救。
“你知道还……” 沈绣说完,才觉得这话听起来是责备,实则像调情。她从没这样与男子说过话,尽管这个男子是她新认识不久的丈夫。
这半句话戛然而止,因为苏预将她手指放在唇上吻。阳光照不到的书格边,被竹帘挡着,他手撑住冷硬的酸枝木椅背,将她指尖帖在自己唇上,闭着眼,阳光在他眼下投射细密阴影,近乎虔诚。
她嗓子里几乎要逸出呜咽,面前的人浑身热气蒸熏,不醉而人自醉。她也觉得自己近日愈发奇怪,白天胡思乱想也就算了,如今竟连喜怒哀乐都比平常更难自控,却乐在其中,毫无悔改之意。
——像被他下了蛊一般。
“简直好似被下了蛊。”
苏预忽而开口,眼帘抬起,声音有倦意,大概也是没睡好,眼睛倒是奇亮。
“学过什么术法么?还是用了迷药。”
沈绣急于挣脱指尖那让人发疯的触感,也在抵抗她自己本能想要与他贴更紧的愿望。自幼她学到的教养便是不能放纵本性,尤其不能完全依靠任何人。即使是片刻的欢喜、短暂的放纵与沉迷,也无法让她完全对他交付自身。
但心里那些细微雀跃却越压、跳得越高,快要跳出喉咙。
“我没有迷药。是你自家要贴上来的。”
她终于开口,反驳得却像棉花砸石头。他终于把她指尖从唇上挪开了,嘴边带笑,点头。
“对,是我自个要贴上来的。”
说完他就又低下头,沈绣往后躲,他就往前。玩闹间身后的书格晃了晃,青田石砚台滑落,她呀了一声,苏预单手从后头稳住书格,把砚台接在手里,放回书案,手就顺势搁在她腰后垫着。额头相碰,他叹息,尾音发颤。
“今夜去我那里么。”
她心头炽热,又说不出话,张口又闭口,他等得心焦,逼近又问,声音低:“去我那么?”
啪嗒。
却是窗格外燕子泥掉落,砸中台阶的声音。两人都惊了一下,沈绣下意识把脑袋藏进他怀里,苏预按住她后颈拍了拍,憋笑道:“燕子泥罢了。”
她耳尖红得明显,一动不动,苏预也不再逼问她,由得她做缩头乌龟,等她自己想通了把脸面找回来。果然不久后她想通了,闷声答。
“若今晚……你不可像昨晚那般。”
他在她看不到时眼里笑意溢满:“纵使我想,也不能够。你身子敏弱,受不住折腾。”
“苏预!” 她终于出声反驳,却又未能坚持到底——他吻她。这吻原本只是浅尝辄止,但她存心想扳回一成,竟主动吻回去。他就启唇给她机会,待沈绣回神时已经探得太深,裹挟着不存在的醉意趔趄,浑身绵软。
吻过后他托住她的腰,嗓子喑哑。
“方才与沈惜说话那般好听,为何与我说话就冷言冷语。”
她想起方才自己的语调,心里更臊了。无论如何,她想象不出自己能用那种语调和苏预说话。然而这想法却顺口被她说了出来。
“大人喜欢我那样同你讲话?”
苏预怔住,继而脸红,倏忽转过眼神不看她。沈绣惊讶于他这心虚慌乱的样子,像忽然找着了个制他的办法,跃跃欲试。脑海中想起话本里的词,于是捏起嗓子,用姑苏腔调软软地问:“不要取笑我呀,若是取笑我,从今后便不同你好了。”
这词没说完,沈绣就被卡在桌边,手指交叠。苏预捏着她后腰,她想tຊ逃也会被捉回去。
沈绣随着这姿势仰头,呼吸也乱起来。
“方才那句”,他柔声缓道:“再说一次?”
沈绣摇头,后悔不迭。
“再说一次”,他笑语:“小夫人。”
***
快黄昏时,苏预才从房门里出来,吩咐取来水与新衣裳。沈绣睡得沉,大半是被昨夜闹的。辰光静谧,他坐在榻边,伸手抚她眼角。
从前总觉得她眼里有水雾,近来更加。但她愈是躲,他愈是想过多探求。恨不得在那纤白身躯上四处标记,好让沈绣忘不掉他。
大概是疯了。
苏预叹气,再去查验她那几处上药的地方。折腾了几个时辰不过是做这事,两人都被撩拨得难耐,而她一声不吭。反倒让他心怀歉疚没再继续。
“痴儿。”
他刮她鼻子,不晓得是说她还是说自己。
***
临人定时,春熙堂前院里喧嚣起来。
苏预听见响动,从书房出去,就有仆役来报说太医院来了批新选进去的医士,要在春熙堂留几日采买开春的药、学药典和针法。
金陵几十年前尚未迁都时有太医院和医学,战乱后医学就荒废,春熙堂便充作官府指派的临时医学。苏预晓得这惯例,就点头应允,放了书走出去查看。
步子刚跨过前院与后院相连的门槛,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。苏预心头炙热,顾不上责备她又忙着做事不愿休息,只想去见她。
离得近了那吴侬软语就听得更真,他越听,越放缓了步。
沈绣没对他这么软、这么快地说过话,金陵官话她还在学,完全的乡音她又怕他听不懂,故而平常都说得慢,几个字地往外蹦,他都觉得可爱。但原来她说乡音是这样。
潺潺流水、又似羽毛,在他心上划。
苏预心跳得又快了几分,想去看看同她攀谈的人是谁。然而待他撩起袍角跨过最后那道高门槛、走到前院时却僵住了。
他瞧见沈绣同一个穿医士襴袍的小子恭敬站在那,长得完全是姑苏水土养出来的清俊,与沈绣用姑苏话聊得投机。聊到不知什么,那小子竟从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