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24-02-19 12:47 | 栏目: 民间鬼故事 | 点击:次
许蘩不再睡,忙半撑着身子起身,笑着朝她伸出手来,“小绮,快来。”
小绮紧走几步,在榻旁跪坐下来,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,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。只是握住许蘩的手,温声唤了一句,“公主。”
将将握住那一双手,眼眶便红了起来。
她从前也握过许蘩的手,那时候还是一双受过娇养珠圆玉润的手,此时却似一株枯下来的山野小竹。
许蘩笑道,“小绮,我许久不见你了,哥哥待你还好吗?”
小绮点头,“公子待我很好。”
许蘩怃然,“我出嫁的时候,真想见见你呀!我想好好听你说说大表哥,听你说说他的好,也说说他的不好,听完就不怕了。我总来兰台,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你。”
是了,那时候,但凡她能与许蘩好好说说话,好好地安一安她的心,告诉她大表哥喜欢什么,不喜欢什么,使她心里有底,安心出嫁,大抵要比现在的处境好上许多罢。
定然是的。知己知彼,便不会落到这般境况。
许蘩轻轻叹气,“小绮,你去哪儿了呀?”
是呀,那时她又在哪儿呢?
她就在兰台,就在青瓦楼下,她还在那暗无天日的暴室之中,完全与外界隔绝开来。
那时无人与她说话,就连公子都不与她说话。
她想,公子,公子也曾那么狠心呀。
公子曾待她不好,大表哥也并没有待公子的妹妹好。
这世间的人与事好似无形中成了一个环,这个环有因也有果,所有的人都在这个环里,受这逃不出的因果循环。
当真是苦海无涯,日暮途远。
小绮眼底沁泪,嘴上却笑,“我呀,我去大营了,我要知道公主寻我,就是两条腿走,也要走回来。”
许蘩含笑应着,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我若那时见了你,我定要告诉你,哥哥爱你至深,你切莫走了弯路。”
她一直都知道许蘩是个赤诚又坦荡的人,如今听了这番话心里仍旧额蹙心痛。那时候真该有人劝她一声,小绮呀,你切莫走了弯路。
但所有人都在推着她往弯路上走,无人劝告她一言半语。
许蘩柔声道,“哥哥如今待你好,我便也放心了。”
小绮握紧了许蘩的手,这样的姑娘呀,她自己过得都不好,还要来忧心旁人。
这样纯良的姑娘,原不该有如此困厄的命。
小绮怃然叹道,“想起公主从前的模样,我心里很难过。”
许蘩却只是温柔笑着,“各人有各人的命,不必为我难过。”
那可怜的姑娘口中说着不难过,眼里的泪却咕噜一下滚了下来,“小绮,我如今懂了你。”
她轻轻拭去许蘩的眼泪,问道,“公主懂了什么?”
许蘩那双忧伤的眸子好似洪流决了堤,好半晌过去,才翕动着唇瓣低低说了两个字,“不好。”
她说得没头没脑,小绮却心领意会。
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了,她挟持章德公主出城,曾握牢长簪抵住了公主的脖颈,她问,“我想回家,公主可愿放我?”..
那时公主问她,“你在兰台不好吗?”
她说,“不好。”
那时候她说的就是“不好”这两个字呐!
那时公主不懂,她只是问,“兰台穿的都是绫罗绸缎,吃的也都是人间珍品,将来哥哥即位,你也是要跟着一起进宫的,难道不好?”
那时的她仍旧答,“不好。”
那时候她说的还是“不好”这两个字呐!
她宁愿粗衣短褐,也不愿穿兰台的衮衣绣裳。
她宁愿吃糠咽菜,也不想吃兰台的珍馐佳肴。
那时的公主十分困惑,她问,“我不懂,多少女子想入兰台却不能,你怎会想走?”
小绮语声平和,“公主生来金尊玉贵,怎么会懂。”
如今的许蘩就是当时的小绮,如今的魏宫便是当时的兰台。
若能选,公主也宁愿粗衣短褐,也不愿穿魏宫的衮衣绣裳罢?
若能选,公主也宁愿吃糠咽菜,也不想吃魏宫的珍馐佳肴罢?
公主是金枝玉叶,小绮如尘土蓬蒿,可眼下的金枝玉叶却远没有尘土蓬蒿幸运。
她有她的当路君,公主却没有公主的魏公子。
她还能偷偷奔逃,但公主却有公主的使命,公主不能跑,天大的委屈都要咬牙受着,因而眼下的公主比她当初的处境还要艰难。
不受夫君信任,不得夫君垂怜,魏燕两国注定要战,和亲的公主也注定要被牺牲。
如今公主懂了,但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,她真希望那善良娇俏的章德公主永远都不必懂。
小绮经历过许蘩所经历的一切,因而无人比她更懂得许蘩的悲哀。
她不断为那可怜的公主拭泪,手里的帕子早就湿透了,但公主的眼泪却依旧不见停。
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,她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。她把那低泣的公主抱在怀里,轻轻地抚拍那瘦下来的脊背,温声哄道,“不哭了,公主有了身孕,要好好爱惜身子,不哭了,不要哭伤身子......”
提到孩子,却也并不能使许蘩宽慰片刻,她只是咬牙低泣着,在魏宫不能流的眼泪,大抵全在此时流了下来。
小绮哄她,“会好起来的,大表哥知道怎么疼人,我一定好好劝劝他。”
许蘩愀然叹息,“无人能劝他,那么好的人,却有一副最冷硬的心肠。”
第292章 严父
小绮恍然。
那一晚她藏进许蘩的马车去四方馆,记得许蘩曾细声说道,“我见他了。”
那时公主的双眸仍旧清澈灵动,在月色里闪着细碎的光泽。
小绮便问她,“大表哥是不是像我说的一样?”
那时的公主眉眼清润婉转,她点头承认,“你说得没错,但哥哥亦是最好的人。”
而今那双枯萎的素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的衣袍,“小绮,他的好全都给了你,不会再给旁人了。”
你知道那人好,也见过了那人好,但那人待你却并不好,远不如你听过的、见过的好,这到底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。
那还不如他从来没有好过,不如他自始至终就是个坏人,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。
小绮兀自一叹,细声问道,“公主想见陆大人吗?”
将来呀,将来实在太久了,这可怜的公主还要孤身一人在那吃人的魏宫里熬上许久,熬上许多年呐!
也许见过陆九卿,与他说说话,诉诉衷肠,总会好一些。但若陆九卿给她一句温暖的话,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,也许就能够她撑过这难捱的一辈子了。
许蘩惘然若失,一双眸子里支离破碎。
不,她岂止是眸中破碎,她整个人都破破碎碎的,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,“还是不见最好。”
小绮心中难过,公主大抵还不知道静姝的事,但若知道公子将将赐给陆九卿一个叫静姝的姬妾,还不知要有多悲恸委屈。
她不知再该怎么劝慰许蘩,她生来笨嘴拙舌,实在不会哄人。只知道擦了她的眼泪,轻轻拍着哄着。
听有人道,“小绮,你来。”
哦,是沈晏初的声音。
小绮转头望去,沈晏初的脸隐在了珠帘之后,那光灿灿的明月珠帘轻晃,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情。
许蘩掩泪笑道,“快去吧,我正好要歇下了。”
咽泪装欢这四个字,在此时的章德公主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小绮搀扶她躺下,掖好了被角,这才转身跟着沈晏初往另一旁去了。
偏殿当中是外殿,左右两侧分别又有两处内殿,适才章德公主歇息的是左侧内殿,如今他们去的便是右侧殿堂。
沈晏初当先走着,她远远地跟在其后,那人拨了珠帘自顾自在矮榻上跪坐下来,目光沉沉地望她,脸色也并不好看。
小绮坐也不是,走也不是,就在殿中直愣愣地立着。
距离最后一次雪中刺杀不过三月左右,那时他为她而战,他的将军们也为她赴死,那时她曾紧紧抱住他,求他,“大表哥不要死!”
那时他为她拔剑出鞘,连最后一句都在叮嘱她,“小绮,永不要回兰台!”
如今不过三月过去,再见他时,却好似已经十分陌生了。
那人问,“你哭什么。”
小绮道,“我见章德公主瘦了许多。”
那人斥道,“你如今连人都不会叫了吗!”
小绮骇得一激灵,这才察觉到好似从万福宫外相遇直至眼下,竟连一声“大表哥”都不曾叫过。
她从前都将这三个字挂在嘴边,如今闭口不提,若要开口,口口声声的却只有公子,他怎么会不气。
小绮低低叫道,“大表哥。”
那人的口气这才缓了几分,眉头却仍旧锁着,“小绮,你坐在他身旁安宁吗?”
安宁呀,坐在公子身边,她心里踏实。
但她不知怎么答沈晏初的话,因而垂眸未答。
那人朝她伸出了手,命道,“过来。”
她不敢耽搁,忙去案旁跪坐下来。
他身上依旧是木蜜香气,然于她而言,却也已经有些陌生了。
她闻惯了清冽的雪松气,竟闻不惯这微甜的木蜜香了。忽听沈晏初问,“你以什么身份坐在他身旁?”
她不是夫人,也不